金莲是个裁缝,她名字是不是这样写,我也不知道,小时候只听大人们这么叫她。按照农村人起名的传统,大概这么写吧。因为,很小的时候,我便晓得,用这种名字给女孩取名者多。因为莲是一种美好的事物。 金莲的家,和我们的家隔着一条河,是另一个圩里的人。和我们家相距总得有个十几里地吧。记得她有一又大大的眼睛,一口洁白的牙齿,于脑后挽着利索的发髻,是一个漂亮的阿姨。她做得一手的好活,要不,为什么从这么老远的地方去请她呢? 几十年前,我们村庄人家所穿的衣服,都是用布票到供销社扯布现做的。不像现在,都到商场买成品的衣服,一件衣服要老大的价,中间被人家赚了多少,你是不知道的。 请裁缝到家,总是一件美满,令人向往的事。因为裁缝到家,起码有新衣服穿了。几年没有新衣服上身,现在终于有了,是一种风光。大年初一,穿上新衣,还能在新衣兜里发一张或两张簇新的钞票,感觉很好! 再者,有了匠人在家,饭菜总比平时强多了。然,匠人们总是不大吃好菜。这是匠人们为了留给东家好印象的一种本能。如果小孩子从大菜碗试一下筷子,等到晚上匠人走了以后,大人总要数落几句的。直到那孩子“懂事”为止。因为,那时的经济,供一个匠人在家总得精打细算。 可金莲呢,又是特别“不爱吃好菜”的阿姨。于是,我们总期待她早日完工,因为一完工,我们就可以享用那垂涎己久的几碗好菜了。 总是矛盾的,我们却又希望金莲在家多呆几日,因为,父母总是在她面前连带着给我们小孩子好脸色,显出在孩子教育上少有的涵养。 说话低声悄语,在给你量身高时,总是先把软尺披在肩上那么和蔼和温柔地朝你前后左右看看,再款下身子轻手轻脚地在你身上比划着。然后用粉笔把数字记自己的衣襟上。在这时,再调皮的孩子也变得乖多了。然后,我们看她用大剪刀在案板上沿着线痕咕兹咕兹地剪着。她也总没有说我们妨事之类的话。她的手白晰而灵巧。接下来,她得得得地踩着脚踏板,我们闻着新布的气息和机油的芳香,不忍离开。 试穿新衣时,我们很听她的话,脱下旧衣,穿上新衣,金莲这里扯扯,那里掖掖,等到我们满意了。金莲也灿灿地笑了。她脸上漂亮的笑窝至今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男孩子做一套草绿色的军装,再做一个军帽,我们用硬纸衬在帽里,戴在头上俨然一个战士,手巧的金莲再用边角料给做上红五星和红肩章,别在帽和领上就更神气了。这里,金莲总不忘了激励我人几句,好好读书,将来做一个有出息的人。 金莲在我们村的活,几乎从农闲做到腊月,我们几乎把她当成了我们村中的一员。当我们看到村中有人挑着她的缝纫机在冬田里从远处渐近时,我们就有了一种莫名的高兴。落日余晖中,我们看到金连的回家的背景时,也不觉得怅然,因为我们知道明晨她又会踏着厚霜的田塍早早地来到,她是一个勤奋的人。倒是当邻村有人把她的家当一肩挑走了,我们小孩知道,要想看到这个给我们带来好运的阿姨,必得到来年或以后的某一年了。但心中总觉得她是我们可亲的人,而邻村的小伙伴倒不一定觉的是似的。 我到现在还记得金莲,于是,写了以上的文字。 (作者:周吉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