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因兄妹多，父母照顾不过来，我一直和奶奶住。每天晚上，昏黄的煤油灯下，奶奶总爱给我讲故事。她讲的故事多与抗日战争有关，因为爷爷出身于书香门第，年轻时就考取了军校，并当上了驻洛阳国民党第15军一营长，早年奶奶就随军住在洛阳城。只是，奶奶的故事里没有当年爷爷的辉煌，有的只是对日军暴行的血泪控诉及爷爷所在军队全体官兵的誓死抵抗。

奶奶说，日本鬼子自1938年就开始大规模空袭洛阳城，先是几十架后增至上百架飞机把洛阳城炸成一片火海，官兵及老百姓死伤数以万计，包括爷爷所在的部队也未能幸免。天天足不出户的奶奶，每天都能听到排山倒海的轰炸声、哭喊声、炮击声。不仅如此，日机还投放大量毒气弹，造成城内死尸满街。到1944年初，曾经兴盛繁华的洛阳古城几乎变成了一座废都。虽然这期间，共产党和国民军也曾联合起来奋死抵抗，但因敌我力量太过悬殊，加上国民党第一战区长官的畏敌退缩，国民党军主力弃洛阳西逃，很快，我军陷入溃败的绝境。而爷爷所在的15军，全体官兵都不愿看到家乡的沦陷，誓死保家卫国。抱定决心后，他们在得不到国民军任何援助的情况下，在城外挖城壕，建护城河，构筑、加固工事，利用焚烧柴草产生浓烟阻挠敌军侦探，利用民房和敌人进行巷战。就是在那炮弹如雨的战斗中，日军死伤近万人，爷爷所在的15军也伤亡3000余人，更不幸的是爷爷的双腿及身体各部位均严重受伤。在无法坚持战斗的情况，爷爷回家养伤。次年深秋，卧床四个月的爷爷，在听到日本投降的消息后，面带笑容地离开了这个世界。而当时爷爷年仅38岁，父亲还在襁褓之中……奶奶说这些时，总是满眼含泪，却又仿佛充满着骄傲与自傲。

孩提时，我很不懂事，对于这些，总觉得不如小兵张嘎也不及铁道游击队的故事令人激动兴奋。而且还不止一次地问奶奶，爷爷为何不当八路？八路军才是英雄。而奶奶的回答竟是：“傻孩子，你爷爷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他是个真正的抗战老兵。”这么深奥的回答，当时我还理解不了。当我真正领悟它的含义时，奶奶和父亲都已离开了我们。

前不久，回老家接母亲来城里居住时，我又特意去了奶奶的老屋，想寻找一些关于奶奶嘴里有关爷爷的点滴记忆，哪怕一张旧照片也好。结果，除了在那口红漆几乎脱尽的木箱子里找到了几张被奶奶剪来做鞋样的旧报纸和地图册以外，其他毫无所获。

但就是那几张残破了的抗战时期的旧报纸和被爷爷画得面目全非的地图册，让我看到了一个抗战老兵的伟大。

（作者：杨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