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的一天，父亲出差去湖南岳阳，当时我所知道的世界只不过是一个县城。另外一个省，大大超过我的认知范围，只觉得那大概是个遥远而神秘的所在。
待长大一些我才知道，从江边溯江而上，不远处便是洞庭湖的出口——岳阳，甚至比到武汉的距离更近。长江从洞庭湖出来，向东北流至武汉，与汉水会流，再迤逦向东。湘人喜欢自吹，大江东去无非湘水余波。怎奈是承泽甚厚，我辈彷佛有吃人嘴短的嫌疑，默然听任。
京城湖广会馆的楹柱上写着“魏阙共朝宗气象万千宛在洞庭云梦，康衢偕舞蹈宫商一片依然白雪阳春”。三楚之民，羁旅怀乡，首先想到的不是郢都，却是洞庭云梦。云梦大泽，北枕汉水、南抵洞庭、东缘长江，自古便是楚之先民繁衍生息之处。而这片总是被云气水雾所笼罩的水乡泽国，亦是巫鬼信仰的滥觞。
不知是神话穿凿了现实，或是现实附会了神话，江南人总认为江北佬狡猾鬼魅，有如古老相传的神话中的精怪。实际上，先楚的英彦精萃，却大都出自北岸的云梦，譬如孙叔敖、令尹子文，甚至是楚庄王。
倘若洞庭云梦勾勒出了楚地的容貌，那么为楚地注入风骨和灵魂的便是屈原了。屈原遭谗谪贬，从郢都出发，棹歌汉水、扬波长江、行吟洞庭、泛舟湘沅，最后沉沙汨罗。他用自己的命殉葬了邦国，也用自己的诗陶铸了绵延千年的楚魂。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屈原笔下有着重瞳的湘君，历来被认为是舜，可能是最早将洞庭引入大家视野的人。舜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舜之二妃蹈湘水相从。洞庭湖畔的竹子，因受其泪而竹叶斑驳，故号湘妃竹。每当洞庭风起浪涌，湖岸边的湘妃竹便萧瑟呜咽，低吟至今。
（作者：徐钊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