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春节的临近,冬日里城市凄清的街道在节日氛围的烘衬下多了份热闹。信步走在商业街上,看着琳琅满目的货品,心里充满对当下美好生活的赞誉。如今,人们的生活条件得到极大改善,购物渠道也大为便利,“年”却在很多人的眼中渐渐变得平淡。每每此时,我便不禁怀念起小时候故乡的年味。
我的儿时是在河北农村度过的。那时的物资极度匮乏,“年”在几乎所有人心中都是一个极其特殊的日子。直至现在,我仍清晰地记得小时候的一则童谣:“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贴福字,二十五扫尘土,二十六炖白肉,二十七购新衣,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大年三十守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在我的印象中,“年”是从腊月二十三开始的。
每到腊月二十三前后,街道上便时不时地传来“噼噼啪啪”的炮竹声,寒冷的冬天立马添了些暖意和人气。街道上有人会叫卖一种南瓜形状的麦芽糖,那时我们形象地管它叫“糖瓜”。腊月二十三那天,家家户户都会把糖瓜摆在灶台上,祭祀灶君,希望他上天言好事,下凡降吉祥。我和同样年幼的小舅舅总是“觊觎”灶前小碟子中盛的糖瓜、干果,眼馋得直流口水。然而我们却绝不敢“轻举妄动”,天真地生怕灶君抓住我们的小手。直到长辈祭祀完灶君之后,姥姥、姥爷才将剩下的糖瓜分给我和小舅舅,希望我们平安成长。糖瓜拿到手后,我和小舅舅便迫不及待地将它们塞进嘴里,那个甜蜜味道比长大后的多少山珍海味都要诱人。时至今日,我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再吃到糖瓜了,但糖瓜的味道却始终萦绕在唇齿之间。
腊月二十四写福字的习俗,对我此后的人生影响最大。那时候,家里的对联都是由上过学的小舅舅来写。舅舅练了一手好毛笔字,每到这天他就开始忙着写福字、写春联。家里大门、小门足足二十多幅对联都出自舅舅之手。我当时只有帮舅舅打下手的份儿,在一旁殷勤地拿红纸、递剪刀、伺候笔墨。幼小的我对毛笔字和对联充满了好奇,不时地向舅舅问这问那。舅舅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就在写对联的时候插空教我如何握笔、如何写字。而我问得最多的还是如何拟写对联,舅舅倾囊相授,把他所知道的对联写法都说给我听。从此,我对写对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细细想来,日后我对古诗词稍有研究,还要归功小舅舅在腊月里对我的启蒙。现在我已年近中年,身边的对联多是印刷成批售卖的,但我仍爱自己拟写对联,写完与妻子品味一番,再将其中的字句向孩子逐一讲解。
小时候我家住的是那种檩椽结构的土房子,每年都需要彻底清扫,还需要更换吊顶的白纸。这些活虽然不用我们这些小孩子来干,但在一旁“观战”嘴可是闲不住。尤其在看过檩和椽相接后,总要询问大人,房子的檩和椽为什么是黑的。老人们解释说,那是在盖房时故意烤黑的,主要是为了增加支撑的力量,防止虫蛀造成的房屋坍塌。到了腊月二十五这天,姥姥和姥爷就会早早起来,对墙角屋顶的白纸进行清除。等我起来后,往往看到他们将准备好的白纸悬挂到龙骨,并一张张地往龙骨上粘贴。这个步骤的工作量很大,通常得一上午的时间才能做好。我们小孩子就在大人跟前儿,一会儿递纸,一会儿传浆糊,忙得不亦乐乎。“我可以帮家人做家务了!”看着房顶在我们的努力下一点点变换着模样,我那小小的心中充满了大大的自豪。如今,农村的生活也富裕起来,但故乡的亲人们却依然保持着对房顶裱白纸的习惯。每次回老家,看到他们的房顶干净而整洁,他们的身影辛勤而忙碌,便觉幼时的“年”又回来了。
“二十六炖白肉”,这天是村里孩子们的“开斋日”。孩子们等了一年,终于可以吃到平日里连想都不敢想的猪肉。腊月二十六前后,家家户户就都在张罗着杀猪,姥姥家也一样。我最喜欢腊月二十六,因为这天会吃到美味的猪尾巴。当时印象最深的就是猪跑场。孩子们站在远处看着猪在跑场中衰竭,只觉得好玩。之后,大人们把猪褪毛,然后吹气、烧火,一大堆工序之后,“猪”才变成了“猪肉”。下午时分,姥爷把锅架好,放入大料、盐,开始炖白肉。院子里已经没有了杀猪时的忙碌景象,到处飘着肉香。我是围着锅台转悠,时时盯着锅盖,生怕那块肉飞出来。姥姥看着我忍俊不禁,怕我被锅烫到,就把我从厨房赶了出来。可是没过半小时,我又被飘出来的肉香吸引了回去。姥姥见我猴急的样子,只好拿出猪尾巴让我先吃。我拿着滚烫的猪尾巴,来不及吹一吹,便往嘴里塞,结果太烫又吐了出来。等到猪尾巴凉下来,再塞进嘴里,那个味道,油滋滋,滑溜溜,好吃的不得了。今天我们的餐桌上早已不缺大鱼大肉,但是自己却怎么也吃不出“肉”的味道了。儿时吃白肉的情景,那猪尾巴的香气,姥姥怜爱的眼神,故乡的年味,永远镌刻在我的记忆里。
(作者: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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