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在街道上遇到身材或长相与母亲有一点相似的中老年女性时，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恍恍惚惚中，似乎看见母亲在向我招手，呼唤着我的乳名。一阵渗入骨髓的伤痛瞬间便传遍全身，是的，我已永远失去了我的母亲，这个世界上最疼我、最关心我的人。
母亲不是所谓的“慈”母，我和弟弟能双双“跃龙门”得益于母亲的严厉。小时候，我和弟弟都贪玩，至今仍清晰地记得有一回，我和弟弟不写作业被母亲罚跪搓衣板的事。也许正是惧怕母亲的缘故，我和弟弟自此后再也不敢偷懒了。
上世纪80年代的农村仍然很贫穷，我上初三的时候还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记得那年期中考试后学校给成绩好的孩子颁奖，校长在台上喊了一遍又一遍我的名字，我就是不愿上台，少女的羞涩让我没有勇气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站在领奖台上。
母亲得知此事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穿破衣服有什么丢人的，学习成绩差才是真正的丢人呢。”每每回想起这件事，我都为当初的自己感到汗颜，为母亲的达观感到骄傲。
能生活在都市的霓虹灯下，我真的得感谢我的母亲。中学时因为农村经济条件大都不好，很多和我一样的农村孩子都期盼着考上中专，早点毕业挣钱以减轻家里负担。
谁知道天不遂人愿，我初三毕业那年正赶上国家中考录取制度改革。以前是录取分数线以上的高分先录取中专，再录取重点高中，现在改成了分数线以上的高分先录取重点高中，再录取中专。
接到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时，家里亲戚都劝我父母不要让我再读书了，说什么女孩子迟早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没用，我和弟弟这么多年读书已经让家里借了不少钱了，村里和我同龄的女孩子早就没有读书了等等。
父亲沉默不语，我躲在房间里泪流满面，哀叹自己命若，为什么出生在贫穷落后、重男轻女的农村？就在我以为我的人生将一片灰暗时，一向不爱求人的母亲硬是走东家、串西家，几毛钱、几块钱地借，终于赶在开学之前凑齐了我的学费。
年少的时候，我总是觉得母亲太唠叨，惹人烦，等到自己当了母亲，女儿嫌我唠叨时，我终于体味到当初母亲唠叨背后的良苦用心和无奈。也才醒悟到自己当初口不择言地顶撞母亲是多么不孝，多么让母亲伤心。
母亲怕热，我原打算到内蒙古安顿好后就将母亲接来，让她过一个清凉的夏天，可还没等我安定下来，就传来母亲病重的消息。
我哪里会知道在我打点行装准备随爱人到内蒙古之前，母亲就已经感到身体不适了，而我却那么粗心地认为母亲咳嗽不止只是感冒引起的，我甚至没等到母亲“感冒”好点就匆匆离开了她，还将年幼的女儿留给她帮我照顾……
等我回到家时，我那一向娇小瘦弱的母亲已因身体器官腐坏而浮肿不堪，生命的烛光已是干枯殆尽，连睁眼看我们一下都是那么困难。我永远忘不了：2004年农历腊月二十六的清晨，弟弟和弟媳举行完婚礼的清晨，才55岁的母亲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母亲去世的那天，飘着细雨，算是上天对母亲格外的垂怜吧。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又是一年清明节，母亲离开我已近10年了，我再也不可能一边喊着“妈，我回来了”，一边风风火火地推开家门了。
没有娘的娘家已不是我热切想回的娘家了。如今的我只能在梦中凝望母亲的容颜，企盼九泉下的母亲能够原谅自己年少冲动时无礼地顶撞，原谅自己的粗心以及各种以“忙碌”为名的借口。长眠于地下的母亲啊，知道我正在想您吗？
（作者：周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