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清明,我将爷爷奶奶的骨灰送回了老家,而这也是而立之年的我第一次回老家。
小时候,故乡的概念总在父辈的讲述中,生在城市的我很难想象一个小山村具体的模样,最多只是在心里勾勒一幅淡淡的水彩画而已。
后来,上了学,听父亲说爷爷当年在村里参加革命掩护八路抗击日寇的故事,心里开始有了自豪。再到后来,工作了,来到了北京,一年里只是节假日回去看看爷爷。对于爷爷的故事,往往是看到抗战的文学和影视作品才会想起。直到我结婚后一年,爷爷安详地去世。
清明节的北方,依然寒冷,汽车从华北平原驶入太行山区。带着轻微雾霾的天始终不通透,夹杂着大货车驶过扬起的灰尘,我们的眼前山峦多了起来,树木多了起来,鸟儿的叫声也多了起来。
这是个安静整齐的村子,村口一条小河蜿蜒向东,漫水桥边经常能见到妇女们洗衣服的身影。村里的人们见面都会友好地打着招呼,在近些年盖起的新房之间,夹杂着不少山石和青砖垒砌的老房子,房子黑瓦白墙,在山峦树林中颇显意境。村里人告诉我,这里的很多老房子都经历过七八十年的洗礼,曾经的房子,有的被日本鬼子烧掉了,有的在风雨飘摇中坍塌了,有的青年人或搬进新房或进城打工,老人去世后,房子也就废弃了。
转进一条小路,走上几步,一座小山之下便是爷爷奶奶当年住过的院子。打开八九十年历史的木门,院子里堆满了柴禾和秸秆。
父亲说,当年小院有着不少房子,后来房子拆掉时还发现了屋顶上遗存的当年八路军发行的晋察冀边区钞票和号召百姓缴公粮支援抗日前线的公文。
在村子里漫步,老人们会告诉你这间房子曾是聂荣臻司令居住的晋察冀根据地司令部,那座院子曾经见证了贺龙、杨成武、滕代远等八路军首长运筹帷幄和饮酒庆功的时刻。父亲说,5岁时,他跟随爷爷奶奶从小院走出,辗转几天,从驴车到火车,从保定到张家口,爷爷也就从一位农村干部成为新中国的建设者。
在行走于荒颓的老屋中间时,我像握着时光的手,感觉历史从未如此接近、真切。奶奶曾经对我说,当年经常有日本飞机来袭,或者鬼子来村里扫荡,她们经常要马上把粮食藏好,然后拉家带口进山里躲避,少则三五天,多则数月。往往回到家时,家已被鬼子蹂躏得所剩无几。但就是这样,中国的老百姓不断以特有的毅力抵抗着、坚持着,直到八年抗战成功。
当然,死亡、牺牲更是伴随着战争和抵抗。那时,村里的百姓和八路一样,有病死饿死的,有小小年纪为国捐躯的,有为了掩护八路被日寇杀害的,还有扛起枪打游击从此再没有回来的。
在村口的坟地里,矗立着我的太爷爷的墓碑。父亲说,在一次扫荡中,由于叛徒告密,鬼子抓住了他,听说他的几个儿子都是共产党、八路军,就严加审问妄图得到八路军的消息。最终,一无所获的鬼子向他身上连刺了十刀。听说那一晚,我爷爷翻过几座山,含着眼泪把太爷爷的遗体背回了村安葬。在50年后,后代为他立起了一座碑,为的不仅是记住这样一位烈士,更是后人应永远记住这样一段历史。
在爷爷的墓碑后面,同样镌刻了抗日战争的历史记述。在向他的墓碑三鞠躬后,我默默地想:在中国,有无数个这样的村子,那些村子都曾经见证了历史,不一定每一段历史过后都有碑记,但作为后人,我们无论身居何处,都不应遗忘。
(作者:武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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