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航天老职工记忆中的蔚蓝色梦想
从小到大,我一直与天空有缘,遥望蔚蓝也似乎注定是我的使命和归宿,如今退休,所有与天空的回忆便一幅幅跃然浮现。
不是风筝,是日本战斗机
在我六七岁的时候,从奶奶那里得到了风筝的相关知识,从此,在我想象的天空中,除了太阳、月亮、星辰、彩虹、云朵,还飞舞出各式各样色彩斑斓的风筝:有蝴蝶、燕子、蜻蜓式的,甚至还有长而多足宛如精灵的蜈蚣式风筝。
但当时,家里穷得连一张彩色纸都找不到,这一小小向往也只能像断线的风筝离我越来越远。童心的失落如同一处疤痕,每当抚摸时都会留下又痛又痒的感觉。
也许是遇到了这样那样的不如意,我同小伙伴们躺在草地上对天空默然怅望,突然,一种异样的声响传来,那是单调的嗡嗡声,由远而近,由隐而显。
带着好奇心,我们不禁翘首而望。那缓缓移动有双层翅膀的物件,顿时引出我的联想:这莫非就是奶奶说起的蜻蜓风筝吗?我脱口而出时,小伙伴们纷纷跃然而起,追着呼喊:风筝——风筝——
然而,我们错了。大人们说,那是日本人的战斗机。没多久,陆续传出日本飞机到处扔炸弹的消息:炸毁了民房、桥梁,炸死许多无辜百姓……奶奶望着天空发出的一声叹息,令我分辨不清此中滋味。
从此,我对风筝的向往与对酷似风筝的飞机的恐惧交织在一起,以至对于天空,对突起的昆虫的嗡嗡声也存有一种畏戒之心了。那一刻,我幼小的心灵不止一次自问:为什么日本人的飞机到中国来扔炸弹呢?它来炸我们,我们不能把它撵走吗?不能把它打下来吗?我们的飞机呢?
在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战争的进程中,中国人民经过8年前赴后继的浴血奋战,终于最后拔掉日本人插在中国土地上的那块“膏药旗”。日本投降了,但日本军国主义者打在我记忆中的深深烙印,让我的儿童时期少有安稳的梦境。
遥望天空,向往和平的底色
走进中学课堂后,我逐渐懂得欣赏、怜爱头顶的天空了,它是那么蔚蓝、辽阔,真像一幅无边无际的丝绢;朝阳冉冉升起时,清风初徐,因为有鲜艳的五星红旗招展,江南北国洋溢着一派美好祥和的景象。
无疑,我意念中的这幅画面,有浓厚的理想成分在其中。因为,祥和只是自己的心境,我无法洞彻同一片蓝天下怀有不同心境的人们。事实上,这复杂的世界远非老子设想的那样各国“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井水不犯河水。
当动物世界中以强凌弱、贪欲横生的现状被人类奉为生存法则;当人类与相互尊重、和谐共处的承诺擦肩而过,以一己之私凌驾世界时,末了,恐怕也难逃脱历史逻辑的报复——陷入无暇自拯的地步。只不过那些多行不义之事的“害人虫”认识不到也不愿承认这个道理而已。
大约在我依稀听到日本飞机扔炸惮的时候,在我从银幕上看到朝鲜战场上美国飞机疯狂扫射的时候,一种飞的欲望强烈地刺激着我。我向往成为一名飞行员,像战斗英雄王海、张积慧那样,鹰击长空,打破敌胆,保卫祖国天地的安宁。
看到朝鲜大地在燃烧,母亲在呻吟,婴儿在哭泣,我的心未尝不在震颤。我在那场近在身边的战争中,感受到战火的无情与和平的珍贵,感受到正义力量的联合才是制止世界上反动势力的希望。
工作岁月,与“蓝天”为伍
1956年,我从沈阳的航空技术学校毕业,分配到西北的航空仪表厂工作。这虽不是驾驶国产银鹰翱翔长天的那种荣耀,但对我而言仍然荣幸至极。我是航空企业职工,与飞翔是那么接近。每当我小心翼翼地加工零件的时候,就如同在为我们的飞机打造翅膀、梳理羽毛。
1976年,响应三线建设的召唤,我来到鄂西山区的江北机械厂,实现了我的蔚蓝梦想的又一次飞跃。当年,工厂提出“边基建,边生产”及“先生产,后生活”的动员令。我无论是在工厂基建中搬砖运石的劳动中,还是在型号生产线上零件加工中,都像一个从不止步的攀登者,努力朝着不负使命的目标前行。在高难度产品的生产过程中,记不清多少次参加集体和个人技术攻关,多少次获得把问题和难点“拿下”的特有的幸福感。
蔚蓝的天空会引出人们多少丰富、诗意的联想,我同所有善良的人们一样,永远不想看到那美丽的背景上重被硝烟弥漫。当中华民族在实现统一、富强、民主、文明的现实努力中掀开新的史页时,我们每个人都会感受到我心飞翔的愉悦。
在电视屏幕上看到我国神舟系列飞船遨游太空已是我退休后的事,在那无数个美妙的瞬间,我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中华民族最古老的神话——嫦娥奔月、夸父追日、牛郎织女的那些绚丽故事;想到最初扇动我飞翔翅膀的老奶奶。而今,时易境迁,我们已不需凭想象去编织神话,依神话去谈天说地了,因为我们身体力行的事业,正卓有成效地把昨天的梦想同明天的期待一步步对接。
孙女说:飞船多像风筝啊!这个比喻很形象。她的蓝天梦,一定不仅限于燕子、蜻蜓和蝴蝶风筝,她是航天人的后代,一定会独得一份关于天空的精神遗传吧。
(作者:何大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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