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是悲凉的。君不见,浩浩乎平沙无垠,藑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
戈壁滩是雄浑的。君不见,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疾风冲塞起,沙砾自飘扬。
戈壁滩是神圣的。君不见,举头西北望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拥精兵十万,横行沙漠,奉迎天表。
摊开雄鸡一般的中国地图,在其版图的脊背处,有一处叫巴丹吉林沙漠的。用手轻轻拂去封存的灰尘,在它的腹地,竟隐藏着一个很神秘的发射基地——酒泉卫星发射中心。
历史告诉我们,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建设于上世纪50年代末。建设之初,前苏联专家曾帮助中国人一起勘察选点,经过多方权衡,最后选定这里作为我国第一个航天产品飞行试验基地。当时流传着从朝鲜战场回国的20兵团一下子失踪的各种猜测。据史料揭秘,原来20兵团全体官兵回国后被党中央直接派往那一片荒芜人烟的戈壁滩,与我国第一代航天科技工作者一道,进行着一项前无古人的伟大而神秘的建设事业。正是经过一代人的与天奋斗,与地奋斗,有许多人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建成一个集导弹、火箭和卫星为一体的航天产品发射试验基地。至此,中国航天“第一港”在戈壁滩横空出世。
在那里,航天科技工作者和基地指战员共同创造了中国航天的十多个第一:1960年9月,我国的第一枚国产燃料近程导弹发射成功;同年11月,我国第一枚地地弹道式导弹发射成功;1966年10月,我国第一枚携带核弹头的导弹发射成功;1970年4月24日,我国第一颗东方红一号卫星发射成功;1975年11月,我国第一颗1吨以上的重型科学试验卫星(长空一号)发射成功,并实施了回收;1980年5月,我国第一枚远程洲际导弹发射成功;1981年9月,我国第一次用一枚火箭发射成功三颗卫星;1987年8月,我国第一次为外星提供搭载服务在这里升空;1999年11月20日,我国第一艘无人飞船神舟一号发射成功;2003年10月15日,我国第一位航天员杨利伟从这里升空,终于实现了中华民族千年的飞天之梦。以后,神舟六号的多人多天、神舟七号的出舱漫步、神舟八号的无人交会对接、神舟九号的载人交会对接、我国的第一位女航天员……一个个航天奇迹,都在这里成为现实。
在那个年代,基地的密级是很高的,对外一直保密了几十年。据一位老航天人回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他们进基地参与试验不能告诉家属去哪里,去干什么。记得有一部描写从事军工科研的同志去基地搞核试验的纪实片,其中说到夫妻两人同时到大西北某基地出差,但两人告诉对方时都卖了关子。然而,就在同一个基地,就在基地同一站点,两人却意外地碰上了头。虽然两人都很吃惊,也十分尴尬。但神圣的事业、神秘的工作让他们心照不宣。其实这也是当年航天人的真实写照。那位老航天人甚至被告知,连基地内的一块鹅卵石也不允许带出去,因为戈壁滩上的鹅卵石也可能会导致泄密。现在看来,保密工作做到这个份上,虽说是严格到了家。但又觉得有点眉毛胡子一把抓了。
由于基地占地广阔,各试验点均以“X号”来命名。一个号代表着一个单位,一个号又往往是一片或大或小的绿洲。据说,基地内各种各样的号有上百个,距离远的相距达100多公里,而有的小号平时只有两三个人,当兵的守在那里非常寂寞,而且饮水和食品的供应也很有限,条件自然十分艰苦。基地最大的号是司令部,那里叫10号。10号是基地的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因为基地实施的是军事管制,因此没有地方政府,基地司令员是那里最大的“父母官”。漫步街头,发觉那里许多地方均以“东风”命名,如最宽的主干道叫东风路,火车站叫东风站,剧场叫东风剧场、公园叫东风公园,水库叫东风水库,邮局叫东风邮局,超市叫东风超市等。偶尔看到一辆扫路车,竟也冠名东风,一位同事开玩笑说,看来这里的东风彻底压倒西风了。
早年前往基地参与试验任务,各方面的生活保障条件并不如意。记得我于上世纪的1991年第一次去基地,在那里待了四个多月,3月份进去,七月份出来,去的时候基地还是冰天雪地,出来时却已经是穿短袖的盛夏了。那时基地内没有象样的宾馆,只有试验队的领导住着稍微好一点的单人间,里面有卫生设施。而大多数试验队员住的是集体宿舍,三、四个人一个房间,有的房间里搁着双人床,还多住几个人。室内没有卫生设施,更谈不上空调。一个楼层有一间公共房间,公共房间的长水槽供大家洗漱或洗衣服。因此,每天早上最热闹的地方除了水槽边,就是食堂里。那时家电比较稀少,因此电视机也不是每个房间都配置,记得只是在集体宿舍长走廊的顶头搁着一架电视机,晚上供大家一起看。因为没有空调,夏天热得实在受不了,好多人就卷着席子到屋顶上去睡。而最要命的是整个楼里没有厕所,上厕所必须走五六分钟路,跑到戈壁滩上一处很简陋的棚棚内解决。那棚棚四面透风,冬天冷得要死,夏天又热得要命,坑里面到处爬着白色的蛆虫,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至于洗澡,试验队每星期安排两部大客车,送大家到基地发电厂的澡堂搞定。那时的伙食也不行,经费少,标准低,炊事员动足脑筋也只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记得那时基地最缺的是蔬菜和鱼。那些日子正好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几乎没有什么绿叶菜,天天吃西葫芦,吃得大家都倒胃口。不少试验队员说,把一辈子的西葫芦在基地吃完了,回到上海后再也不吃西葫芦了。这话不假,直到现在,我对西葫芦没有什么好感。还有就是几个月下来唯一能吃到的鱼就是基地发电厂水池里放养的非洲鲫鱼,那鱼不仅肉质粗,味道不好,而且还让人担心工业水养的鱼是不是被污染?导致很多人吓得不敢吃。
那时还有一件不方便的事情就是通讯。那个年代手机还没有出世,试验队员的通讯手段主要依靠写信。记得有两类人写信比较勤快,一是家有子女参加高考的,二是正在热恋中的年轻人。寄封信到上海,或是上海发封信到基地,单程七天左右,一个来回半个月,真有点让人望眼欲穿的感觉。那时我在基地除了干本职工作外,还兼任信使。于是每天早上,我从邮局取信回来,知道大家盼望家信的迫切心情,总是在第一时间把信送到发射阵地。人还未到,远远的就看到一帮试验队员在路口等着我,一上来都迫不及待地问:有我的信吗?真是“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啊!
这一切都已经是陈年烂谷子的事了。现在基地的生活保障条件与过去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试验队员进基地,住的是现代化的宾馆,吃的是标准高、品种多、味道好的伙食。通信设施更是现代便捷,人人有手机,或拨号码,或发短信,再也不用担心“鱼书欲寄何由达”,更没有“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的心境了。
让酒泉基地名声大振的是我国的载人航天工程。1992年,中国决定上马载人航天工程(代号921工程),并决定将酒泉基地作为载人航天发射场,为使发射场适应和满足大型火箭、飞船的总装总测和发射的需要,国家投入巨资建起了亚洲最高的火箭飞船垂直总装总测厂房,以及高耸的发射架,以达到载人航天实施“三垂”先进技术的要求。如果你有机会到那里去的话,在茫茫戈壁滩上远远看见的第一座建筑物,就是那座灰白相间、高度达到100余米的火箭飞船总装厂房,堪称“巨无霸”。
基地东风烈士陵园是一块肃穆之地,里面埋葬着近700位基地官兵,我国国防军工奠基人聂荣臻元帅生前曾留下遗嘱,死后将其骨灰葬在那里。葬在那里的还有基地第一任司令员孙继先将军,他是当年红军长征时期突破大渡河十八勇士之一。陵园内还葬着不少航天科技人员,他们均是在基地参与飞行试验时因公殉职的。航天试验队每次在基地期间,都要去探望那些大漠之魂。因为试验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每次航天产品飞行试验前,都必须去那里拜谒一下,敬献花圈,举手宣誓,渴望烈士英灵保佑飞行试验成功。
近年来,随着改革开放之风吹进了基地,在市场经济的引导下,基地也不再是完全对外封闭的领地,基地也渴望外界了解他们创造的奇迹,了解壮观的航天设施,了解军人的风采,走进军人的感情世界,对外树立良好的形象。据说基地已成立了旅游公司,对外承接团体和个人旅游业务,只要基地没有发射任务,一般情况下允许普通旅行者随旅行团进去参观,了解创业的昨天、发展的今天和未来的明天。基地方面表示,基地举双手热烈欢迎各界朋友前来观光,让中国航天“第一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作者:游本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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