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能让我们明白，像一个人一样活着并非易事。”——雷蒙德·卡佛

最早接触布考斯基是他的诗歌《自我进化》，流传并不广。去年，国内出版了他的两本小说《邮差》和《苦水音乐》。对于这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就在文学史上奠定地位的“酒鬼诗人”、小说家来说，着实蹊跷。

读过他的小说，才感慨其在国内“陌生”是有理由的。他自传式小说的结构并不讲究，情节故事也非引人入胜，而且用词还是限制级的，难怪有人提醒：读布氏作品要做好挑战阅读底线的准备。

不禁想起台湾作家唐诺说过一句话：“王安忆是最早说出‘城市无故事’的人，饮食男女，生老病死。”芸芸你我，平凡一生，假以时日回头再看，所谓的“故事”大多算不上什么。再说，布氏首先是个诗人，更着重于语言本身及内涵，譬如在小说《邮差》开篇第一句话，寥寥几字独立成行：“It began as a mistake”（事情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堪称经典。

维特根斯坦言：“凡不可说的，皆当沉默”。杜尚还说，“思想一经文字表达，就会走样。”布氏写作正是摒弃了信仰和灌输，甚至故意削弱小说结构，只负责写出社会底层的真相——“我试图做的，就是展现那些（底层）人们的日常生活，比如当他下班回到家里见到的尖叫的老婆。每个人生存的最基本现实……”他的文学作品展现生活的粗粝感和生命状态的真实感，揭示亘古不变的人性本质。

所以布氏评论别的作家时说，那些人受到过一点儿教育而去写柔弱的事情。平庸的作家以那些“柔弱的事情”来逃避现实。好莱坞的布氏大粉丝西恩·潘称，布考斯基写的是平凡的灵魂在迷失的世界中的坎坷。好似万能青年旅店乐队所唱：“傍晚6点下班，回家换掉药厂的衣裳，妻子在熬粥，我去喝几瓶啤酒。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靠孤独过活的布氏，写出残酷现实，然后摆出一副不予理睬或事不关己的态度。没有慈悲为怀，没有愤怒鞭挞。够冷，够平静，才触及心底产生剧痛。多少人假惺惺地同情只为显示自己善良，刻意戴上墨镜只为提醒别人我在流泪。

野上照代（黑泽明制片）曾致信日本媒体：贾樟柯的电影《天注定》证明，只有排除了多余的伤感才能对他人充满关怀。我想这句话也适合布氏作品。

出版商人约翰·马丁最早发现布氏的文学价值，希望为其出版第一篇小说。四周之后，布氏便交出处女作《邮差》，马丁惊讶“神速”，布氏则回答：“恐惧”。除了天赋使然，他的确也被贫穷折磨得够呛，35岁才开始写诗，大半生困顿，买不起酒喝会要了他的命。

几乎是一个玩笑，实际却是一声哭泣。不过晚年功成名就，甚至开上了宝马3系，好歹比另一个文学“鬼才”塞林格幸运。

（作者：陈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