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在柒树土家族乡的大山里。记忆中的故乡,不像现在家家通电、村村通路,乡民完全“靠山吃山”。每个家庭成立时,都会选一间很大的正屋做厨房,房中放八仙桌做餐桌,房子一角挖一个1米见方的火坑(书名火塘),火塘四周用石头或木头镶嵌紧密,正上方从房梁吊一根可升降的“火大勾”,干木柴堆在墙角,火塘四周再摆放上四根长板凳,生活就此开始了。 人间烟火动,无数美食都与这塘火分不开。最有特色的要数神豆腐。之所以叫它神豆腐,是因为它有三个神奇之处:它名豆腐,却是树叶做的;它是用火塘灰点的;最神奇的是做时不能说它是水,否则就真的不是豆腐而是水了。 在物产富饶的山里的潮湿地带,生长着一种1米高的植物——斑鸠树。这种树十分稀少,一片山林里超不过四五株。斑鸠叶四季常青,散发着浓郁的香味。采摘后洗净放在干净的搪瓷盆中,烧一锅开水,把火塘中的红火灰铲一铲,将锅盖掀开一条缝,放入灰赶紧盖严实。锅内乾坤奇景不亚于混沌初开,烟雾蒸腾、波涛汹涌、惊雷滚滚。待一切风平浪静后,用细白布滤去锅中水的沙尘再沉淀一会儿,就把这水缓缓淋入斑鸠叶盆中,另外一人拿长筷顺时针搅动叶子,绿叶就被这红火灰水融化成了一盆绿莹莹的水。据说若被说成了水,它真的会变成一盆水,而不是凝结成果冻状的神豆腐。所以父母每次做神豆腐,都选择夜深人静的时候,避开我们这些毛孩子。 把神豆腐拿刀切成薄片放入白瓷盘,豆腐片晶莹如翠,光这菜色就美得清新。香味扑鼻而来,再淋上麻辣酱、葱姜蒜盐等调味料(不放味精),稍稍搅拌,一盘色香味儿俱全的神豆腐就做成了。夹起一片,轻轻放入口中,清凉如冰,清香如叶,轻弹如胶,一抿,辅之以各色调料于唇齿之间,却总能感受到神豆腐的本味。吞咽入肚,则香沁心脾,五脏六腑神清气爽。是时,妈妈会突然问:“哪里有绳子?”狼吞虎咽的我们顿时诧异不已,嘴里含着神豆腐,一时间忘记咀嚼,望着妈妈。弟弟妹妹开始歪着头回忆哪里有绳子了。妈妈却笑起来:“慢点儿吃,再不找几根绳子来拴住你们几个馋猫的舌头,恐怕舌头都要吞下去了!”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 柴火不熄,烟火不断。家乡人特别注重保护这一塘火,日积月累的各色柴禾烧下去,积了一塘百木灰,用来烤糍粑、烤土豆、烤玉米、烤鸡蛋、烤蘑菇等,烤一切可以吃的东西,样样风味独特。 小孩子消化不良时,大人就把火塘灰刨开一片,拣去大火石,在灰上磕一个生鸡蛋,火灰很快把鸡蛋烤熟,拿火钳夹起来拍去灰尘给孩子吃,小孩很快就能消食。今天看来这虽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但那时却是屡试不爽的偏方。 乡关万里,每逢佳节,那塘烟火和与之无法割舍的味觉记忆又蠢蠢欲动,自给自足的纯手工打造时代,才是真正属于舌尖上的时代啊! (作者:覃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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