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大清相国》的结尾处这样写道：陈廷敬想自己50年的官宦生涯，说到底实在无趣。当年卫大人告诉他一个“等”字，岳父告诉他一个“忍”字，自己悟出一个“稳”字，最后又被逼出一个“狠”字，亏得夫人月媛又点醒他一个“隐”字。等、忍、稳、狠、隐，5个字让陈廷敬纵横官场50年，且全身而退，成了皇帝眼中“宽大老成，几近完人”的老相国。

五字箴言是陈廷敬的为官哲学，是他个人发展的成功学，让他做官做到了极致，事功也立到了极致。捡一个字出来，都够别人思索小半辈子，他却觉得实在无趣。无官后的陈廷敬跳出了“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名、权、利的圈子，反而超脱了。回头看那些“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的成功学玩意儿，确实也无趣。

假如陈廷敬能多活200年，恰好可以等到1912年，看到清朝灭亡。他会发现，自己虽位极人臣，五字箴言可以明哲保身，却无法保得住国。有功于己却无功于国的官宦经验，不但无趣，而且无益。

大清王朝最终还是走向了没落，一大原因就是从清朝初期就有的官场潜规则和腐败。

腐败，在《大清相国》里表现得淋漓尽致。从陈廷敬乡试时的考官受贿事件开始，到会试前的一夜连续撞见两起考生行贿事件，到为官后地方官员迎合帝王的形象工程和盘剥压榨行为、龙亭修建中的官商勾结、官员之间公开“捐官”和暗地行贿，更不消说所谓的门包、别仪、冰敬、炭敬、年敬、节敬、瓜敬、笔帕敬等各种五花八门的潜规暗俗……甚至部分存在于灰色地带的“馈赠结交”，连号称清正廉明的陈廷敬，为了官场应付，都只能默默容忍了。

清正廉明的陈廷敬们对潜规则容忍、默许的时候，各种腐败和潜规则的集合体则迅速发展壮大，最后变成了包含帝王在内的任何人都无法驾驭的巨型怪物，将清王朝啃噬得虚弱不堪。清王朝也在生命的尽头被革命党压下最后一根稻草，倒地而亡。堡垒大多是从内部攻破的，即便是国家这样的巨型组织也不能例外。

《大清相国》的腰封上写着：“王岐山多次推荐，讲述铁腕治吏的长篇历史小说。”王岐山推荐《大清相国》，依笔者所见，并不是想要大家学“等、忍、稳、狠、隐”这几个个人成功学的字眼。陈廷敬的成功学，保得了自己，保不了国家；保得了一时，保不了永世。况且，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陈廷敬。

但是，陈廷敬的清廉为官，却为当时官场带来一股清正之风，这在任何时代都是官场的内在支撑。要知道，在泥沙俱下的腐败环境中，太多人并没有足够的品德、智慧和实力出淤泥而不染。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大多数人假如活在染缸中，最终总是会变色的。

王岐山推荐《大清相国》，也有可能是站在国家层面来思考，在前朝失败的基础上总结得失，针砭时弊，以鉴当今，冀以创造一个清明的政治生态环境。这和当今的反腐形势紧密契合。有了《大清相国》里陈廷敬辅助治国的“失败”案例，我们更能理解当下为什么不但要以“零容忍”的态度铁腕反腐，且要标本兼治，既做到老虎苍蝇一起打，也要用运动式的反腐行动为“制度治腐”赢得时间，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

说到底，《大清相国》里面的那些“非陈廷敬”们，只需要一口清水缸就有可能都变成好官，变成“大清”相国。任何国家、组织，有了清明的政治生态环境，才能绿树长青。

（作者：欧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