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毕业那年，我独自住在单位的单身公寓，公寓地处校园后的僻静小区，下班后，我常常一个人落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途经草坪、木槿花林，夜晚小区的灯光阑珊，一个人的空间落针可闻，想家的念头一涌上来就忍不住泪眼汪汪。

一只猫，就在这时候闯入我的视线。那是一个初秋的傍晚，天空飘着密密的细雨，凉气袭人。我刚踏入小区的大门，就看到一只巴掌大的狸猫抖抖索索窝在传达室外的屋檐下，不时发出细微的“喵呜”声。我停下来对着它轻唤：“嗨，小猫，过来！”我以为它会吓得落荒而逃，没想到它居然连犹豫一下都没有，穿过细密的雨帘朝我奔来！也许它太冷了，也许它找不到猫妈妈很久了，总之它需要一份和它有关系的存在。我一伸手，它就站在我手掌里了，这么小，这么湿的小东西，瑟瑟地颤着，快要冻死了似的。

我给小猫洗了澡，将毛吹干，买了牛奶香肠喂它。吃饱喝足后它开始活泼起来，满屋里找着能玩的物件。那时候我的试用期工资还非常低，我对未来有过茫然和担忧，渴望有一天过上稳定宽裕的生活。我想这猫没了主人，也找不到父母，和我一样孤单，我也希望它将来有吃有喝过得富裕。于是想了想，就为它取名“大款”——猫里的土豪。“大款”被我养在客厅里，它终于可以像富人家的波斯猫一样睡床头、沙发，有自己的枕头和猫粮。不久它长大了些，油光水滑的皮毛，一身的力气。它也不再甘心待在家里，死命地要跟着我去上班。它脚步轻盈，不打扰谁，但仍然沉不住气，稍不留神就溜出去追麻雀、蝴蝶。偶尔会窜上办公楼的五楼窗口，想掏那只房檐下的鸟窝，被我一声断喝：“大款！你给我过来！”常常是众人皆回头，目光齐刷刷聚集到一只神色悻悻的猫身上。我被猫磨得没了脾气，同事们都说，我比原来沉稳耐心多了。

大概养猫也是对心性的一种培养与打磨吧。

我曾细细地观赏过丰子恺漫画笔下的猫，那些猫要么憨态可掬，要么顽皮得令人抓狂。但无论那一类，都充满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趣味，笔端对猫的慈爱与喜欢自然流淌，由爱猫可以窥见大师的对人间事物的生动洞察和细致的悲悯心。那也是他现实中与猫相处的写实：无论他读书看报，还是树下闲坐凝思，猫都敢无所顾忌地窜上他的头顶，或者悠然自得地蹲在他脚上打盹，在猫的眼里，宠爱它的人是安全的，必须无条件地接受它一切的本真甚至顽劣。丰子恺的猫画唤起人对烟火人生的热爱和仁慈，若能从他的画里感知、捕捉到这些信息，断然无法再在现实中做一个心肠冷硬的人了。

（作者：张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