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头,院墙边那星星点点深红色的榴花一下子跳到眼前。细看,这些小小的红花,散散闲闲地镶嵌在秋日的石榴树上,整个树也就有了“花红叶绿”的动感。 农历八月的石榴树早已如约般挂上了青中泛红的果实;三三两两,半隐半掩从浓密而深绿色石榴叶中,探出圆不溜秋的身影来。而榴花却是寥寥的,秋天是早已过了榴花如火的时节,它应该是在春末初夏,成片成团地簇拥着盛开,引出一行“五月榴花照眼明”的经典诗句。 这时,凉风悄无声息地从院子北面过道口漂移过来,拂过榴花的红。榴花没有了因五月的潮湿在阳光下的渲染发散,显得硬朗、明净与利索。秋天的风骨子里是凉的,人在清凉的风中,心容易闲静下来,甚至不由地想在院子一隅坐一坐,就像榴花那样的耐心的开着。 这个院子与一座古寺和一座古塔相距很近,与秋日的榴花只有一墙之隔,彼此静静相顾。偶有香火的氤氲飘过来,不留痕迹地漫过榴花的红;于是,榴花便又有了袅袅禅意的妙趣,抑或还有老派工笔画中的孤瘦,但不刻板。都说繁华落尽便是无边的寂寥。秋天并不完全是这样。你看,这个时节的桂花金黄,香的浓郁而典雅;野菊花也黄了,铺满秋天的山道。我一直喜欢秋天的山林,那些红的、黄的与绿的叶子糅合在一起,远远地看去,斑驳有致,像西方古典油画的描绘的那种秋日风情。而城市的秋天要显得单调的多,至少,我所在的城市是这样。 我住的这个院子得益于一位爱花的老年人的打理。前几年他搬到这里后,先后种下了枣树、栀子花树、柿子树,还有几棵石榴树。于是,秋天的院子里就有了季节的流连。这几朵红色的石榴花,也就成了秋天一个不经意的、过渡性的修饰。而有意思的是,去年的晚秋,经过短暂的孕育,那曾经的石榴花谢了的时候,枝头上竟也本能地一一结出了几个小小的果实,几朵晚秋的石榴花最终走完了圆满的轮回,并不仅仅是一种形式的张扬。 所以,秋天的榴花,与秋天有着一样的真实。坐在院子里,看着榴花,蓦然想起该回家看看老娘了。记得上次从家中回转是在暮春时节,正是榴花嫣红的当口,母亲那里还存有很多的腊货。母亲特地告诉我说,外祖父喜欢每天喝两口,说将咸鸭子的头啊、脚啊和翅膀什么边边角角的与黄豆一起煮,咸鸭的香与黄豆的鲜融为一体,作为下酒菜,是难得的家常美味。“真是给个县长也不换”,外祖父生前每每这样欢喜地评说。所以,母亲就让我学着去做这道菜。转眼,由春到秋,日子恹慵的过去,恰似榴花有意无意的延宕,我竟然没抽出空来做这道菜。 倒是榴花,从春到夏,伏延逶迤,一路开放,依然红在渐收渐紧的凉风里,看上去恰逢其时:在开放的节骨眼上,花开了;在结果的当下,倏然结果了。天经地义,批判着我走不出的岁月桎梏。 我笑了,在凉风里;榴花秋红,也在凉风里。 (作者:严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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