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有茶。它是默默长在大山深处的一种绿茶。相比龙井的盛名远播,它只是待字闺中的农家少女。在我心中,它属人间一款独一无二的极品清茗,时时提醒着我不忘初心。 山里人实在,没有采摘明前芽茶的习惯。绿叶千片,只取其芽,实属浪费。到了谷雨时节气温逐渐升高,长及“一芽二叶”状态。村人便带着蛇皮袋子上山摘茶了。茶树是改革开放后按人口分配到户的,解决全家人的喝茶问题促促有余。村里有三分之一的人家搭了茶灶。采茶季节村里一片忙碌,三三两两的人不是去摘茶、炒茶,就是摘茶、炒茶回来的路上。邻里间互帮互助,干着活,聊聊天,场面和谐、欢腾。 全家人都嗜茶,母亲又慷慨,因此她就攀山越岭去摘野生茶补给不足,俗称“摘荒山茶”。这茶一株株散落于一座座连绵起伏的深山里,要在无路、荆棘丛生、山势险峻的山林里穿行,没有极好的体力和毅力是根本无法做到的。全村也就母亲坚持在做此事。一般得四斤湿茶才能炒制成一斤干茶,不难想象这得耗费她多少心血。天刚破晓,母亲穿起黄球鞋带着蛇皮袋、干粮上山了。暮色降临,母亲扛着茶叶回家。她杂乱的头发和身上被划出的一道道伤痕,叫人心疼不已。我曾竭力阻止过母亲,可她固执己见,让人爱恨交织。她曾潜心摘茶把干粮弄丢了又不甘心半路折返而饿了一天肚子;不小心被蛇咬到手指还怕花钱不肯看医生;跑太远以至于迷路了……这些都是后来父亲不小心泄露出来的。母亲将炒制好的茶叶装进洗净的大雪碧瓶子里,自己留一些,其他的陆续馈赠亲朋好友。 茶是我们忠实的朋友。一年四季,山间田头,居家待客,都少不了它的身影。家乡的茶,色泽黄绿、芽头粗壮、香气浓郁、味醇、甘厚。由甘洌的泉水煮沸了冲泡,放入陶瓷茶壶里凉却,是炎夏干农活随身必携带的解暑法宝。冬天是惬意的农闲串门季,客至汲泉烹茶,每人手捧一杯热乎乎的茶围坐在火炉旁,且啜且聊,美好的时光游走在氲氤茶香里。绿茶有延缓衰老、美容养颜、醒脑提神、预防和治疗辐射伤害等各类功效。看来村里老人健康长寿,小伙身强力壮,姑娘水灵秀气,孩童聪慧懂事皆仰仗了茶的功劳。 大山人的性恪,正如我们的茶叶,言语生硬粗笨但性恪爽朗、为人仗义。我曾疑惑家乡的茶为何不像邻镇的三清茶那样进行规模化种殖、市场化运作?然转念一想:这不正符合古人描绘的“烟自抽,茶自酌,说长说短自由天”那种随性、悠然的美好意境?在过度开发的消息充斥下,我不禁暗自庆幸它得到了真挚的爱和呵护。 家乡的茶,对村人来说是根植于命的一种生活习惯,于我是一种深沉的依恋与牵伴。母亲每年都会为我准备最好的茶。当我每天坐在电脑前,喝着母亲亲手采摘、炒制成的绿茶,那一缕亲情如茶一般醇美。 (作者:楼杭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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