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60年代初,我30出头的父亲,从东北来到了大巴山腹地的宣汉县,参与了大三线的建设。筹建期间,他们暂时借住在当地老乡家的芦席棚里,夏天蚊虫叮咬,冬天冰冷难耐。1968年冬,母亲也带着我们姐弟三人从东北来到了四川,那一年我刚满4岁。 一路上,不知坐了多久的火车,倒了几次汽车,等我醒来时,就已经住在了老乡家里,屋内异常冰冷,家徒四壁。只见母亲坐在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早知道是这么艰苦地方,说什么也不会带着孩子来这里。父亲面带笑容,劝说母亲,并许诺待放假时一定带着孩子们去爬山。父亲几句温暖的话把母亲的眼泪止住了。在以后的时间里,便是父母每天不停地上班、下班、工作、忙碌,几乎没有时间带我们去爬山。 “少时不知愁滋味”,用来形容我们这批航二代人,再恰当不过了。虽没有优越的物质条件,没有良好的生活环境,但我们在父辈们的悉心呵护下,就像一棵棵小树苗茁壮成长着。到了上学的年龄,我们先是在农村的小学读书,一个教室里有一、二、三年级的学生,学生很少,老师只有一个,教完一年级,再教二年级……后来我们就回到了工厂的芦席棚内上学,再后来又搬迁到刚建好的洗澡堂里上课。有人曾说过这样一句话,“这些三线建设者的子女们就像打游击似地上学读书。” 在多年后的一个夏天,我亲历了建设厂子弟学校“大会战”的经历。在会战工地上,全厂职工齐参战,不分男女老少,能干啥就干啥。工地上呈现出热火朝天的场景,父辈们穿着背心、短裤,或挥舞着铁锹,或肩扛着石头,或手推独轮车在工地上忙碌着。高音喇叭里放着激昂的革命歌曲和口号。我们这些小学生在工地上跑前跑后为大人们送水、倒茶,不时背上几背篓土,热情高涨地参与到建设队伍里,真有一种“革命小将不示弱”的感觉。经过父辈们无数次的“大会战”,这里终于建起了学校、医院、幼儿园、食堂及家属楼。 那时,大家都住在“干打垒”简易楼房里,宽敞的通走廊,孩子们都在一起玩,邻里之间相处都很融洽,吃饭时都会端着碗这家走走,那家串串,你尝尝我的,我尝尝你的。小时候的游戏也很多,跳皮筋、打沙包、藏猫猫、过家家、猪拐、羊拐、糖纸、烟盒,很多玩具都是自己亲手制作的,有了玩具大家一起玩。 大人们也有他们自己的娱乐方式。每到过年的时候,本楼的叔叔、阿姨们都拿出看家本领,为大家表演自创的节目,节目内容五花八门,笑得大家前仰后合。厂里也经常举办各种球类比赛和文艺演出,这些活动丰富了大家的业余文化生活。 那时虽不是每家都有电视看,但每栋楼都有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到了晚上,男女老少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好不热闹。电影也是定期放映,基本上每个月都能看上几场。 80年代初,我那已为三线建设奉献了半辈子的父亲,希望他的三个子女也能像他一样为三线建设奉献一生。那一年,还不满17岁的我带着父亲的“命令”走上了工作岗位。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锣鼓山下“大会战”的录像片,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我想可能再也没有其他形式的入厂教育能比得过这些画面带给我的教育和感动。因为这些老一辈航天人就生活在我们中间,是活生生的例子在感染着我。 而今,那时的年轻人,都已变成了老者,或病或故。看着他们一天天地变老,想着他们为三线建设吃的苦、受的累,让我如何不感动,如何不爱他们? (作者:王丽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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