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出生在北方农村的人,麦子无疑是常见的植物,无穷无尽的麦浪是童年最熟悉的场景。在麦子的海洋当中,村庄不过是一个伫立守望的孤岛而已。一望无际的麦田,让每一个人都感到亲切和踏实,因为它预示着又一年殷实的日子。 那时,麦子就是乡村的一切,农民基本上都是围着麦地忙碌的。每年的秋分前后,田野上便呈现出一片繁忙的景象。成群的人,有赶着牛犁地的,也有撒肥料、打土坷垃的,他们对每一块土地都是用心的。经过耙耱的土地,平整,辽阔,显出黄土新鲜的气息。清脆的耧铃,冲破早晨的浓雾,撒播着绿色的希望。 春天,当山塬上开放出第一朵桃花,生产队的钟声,便召唤人们下地锄草,敲碎麦子根部坚硬的土壤。麦子在人们的呵护之下,吐穗扬花灌浆,然后在布谷鸟的叫声中,闪耀出金色的光芒,这时就不光是农民,就连县城的机关学校的干部和学生,都投入麦子的汪洋当中。龙口夺食这个词恰如其分,所有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都豁出一切抢收麦子。当雨季来时,小麦全部碾打干净,颗粒归仓,那是最让人兴奋地事情。那时,夏收真是一幅喧闹壮观的景象,每个人都为和麦芒的亲密接触感到畅快。 九十年代,每次去西安,当车开出大山,看到的就是八百里秦川那滚滚麦浪。车子开在公路上,却又像遨游在无边的麦海当中,那广袤的麦田真让人心灵震撼。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市的混泥土建筑的森林,以惊人的速度挺进乡村,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中间几乎没有多少空隙留给庄稼地,即使有,也多为大棚蔬菜和水果。在城市的进逼之下,麦子一步步后退着,渐渐远离了丰腴的原野。 如今,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就连那些偏远的农村,也开始排斥小麦了。在我的老家,公路旁一片片田地,除了一排排密匝匝的苹果树,便是玉米地。麦地是零散的,孤立的,细瘦成窄窄一行,挤在果树和玉米地的隙缝里,显得那么孤单。小麦经济收益太低,农民更愿意种商品效益好的作物。做为曾经的小麦的主产地,家家户户囤积小麦的历史已经过去,不少农民也开始购买面粉,这真是一种让人担忧的景象。 记得邑人萧芝葆编撰的旧《旬邑县志》,总结庚子年旱灾惨剧原因时,说到:“三水十余年来,斗粟百钱,匹布担粟,于是群以谷为贱,数十年间可耕只田半植罂粟……”结果是旱灾一起,粮食有价无市,饥民饿死大半。今天虽说已经是商品经济时代,全世界都可以互通有无,但是天灾人祸总是难以预料的。当麦芒与我们渐行渐远,翻腾的麦浪变成一份遥远的记忆,一同远去的,还有昔日面对麦田时的那种踏实、安心的感觉。 (作者:连忠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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