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开出租车,每天收入三五百不等,他家在郊区有三亩粮地,逢春天,朋友总要休息几天,回家给麦地浇水,打药,到收割的时候还要歇班,我奇怪,那三亩地的麦子能卖几个银子?朋友说,不到三千吧。于是我们就给他算账,买种子、买化肥、买农药,加上歇班那十多天你的收入,三亩地种下来,你还亏呢.朋友说,不能那么算账,我老家有句老话,叫庄稼不收年年种,世世代代当农民,我喜欢春耕秋收,什么划算不划算的在,种上踏实,收着高兴。看他自得其乐的样子,我真是感觉世界上还有不计成本的干傻事的人。 有一个邻居大哥,五十多岁了,父母都七八十岁模样,每个月大哥都给两位老人理发。洗头,理发,再洗头,这一通忙乎下来,小半天,累得筋疲力尽。邻居都劝他,带俩老人去理发馆多好啊,花几十元,省你自己多少事啊。这位老大哥总是笑呵呵说,亲自给父母理发,累,真累,但是,看着父母被自己捯饬得干净利落心里特有成就感,人生还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啊,所以,每一次都倍感珍惜。常常被这大哥的所做所言感动,为亲人做事,不计成成本,只言情。 我大妈,今年八十四岁了,她的阳台的一面墙,用浆糊将好几层布粘在一起,待晾干,起了壳,揭下来裁成大小不一的型号的鞋垫,然后用缝纫机咯噔咯噔走线,一圈又一圈,忙乎得特别专注。她的鞋垫做好后,扣上鞋号,买菜的时候,她拎着小包到北京垡头菜市场去卖,一块五一双,她说,今年我的鞋垫卖了两千多块钱呢,我这鞋垫不缩不臭,我还有回头客呢,有人从朝阳那跑到垡头来买(以前我大妈在朝阳住了很多年)。我赠她“金牌老财迷”,也总是逗她,这大岁数了,好好歇歇吧,你说干这个值得吗?四千多的工资,打着滚你也吃不清啊。她说那真不一样,家里孩子旧衣服那么多,我真舍不得扔掉,做了鞋垫废为宝吧,我高兴。于是我就衷心祝福她,希望到一百岁,您老人家,还在市场吆喝“鞋垫,家做的。” 与我大妈一样,我也做着很不值得的事,闲暇,码字,一遍遍写,一遍遍改,别人看着那小豆腐块换来的十块八块的稿费凄苦地笑,不解我的执着,都劝我,有这工夫,不如干点别的,挣钱比这多多了。我也无从辩解。每个人对看问题的出发点不同,感受自然是不同的,你眼里的不值得,也许恰恰是别人眼里的最值。 有时候,越是别人看着不值的,越是执着,大概就是愿意,愿意了就一头扎进去,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比如那想种地的朋友,给父母理发的老大哥,做鞋垫的我的大妈,还有很多人,低头走路,不问楼高,做着我们眼里不值得的事。文人马德说“别去问生活值不值得,当下愿意就是值得。” 这愿意归根结底就是一种爱吧,张爱玲说“爱就是不问值不值的。”这样的爱,不爱得怎能体会? (作者:蔚新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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