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巷道奇多,常把外乡人弄得晕头转向。英姐的男朋友第一次来到她家,回去时还沿路画了地图,可第二次刚一进乡,就不知身在何处,英姐嗔怪他,说他就是没心,连门都找错了。英姐的男朋友有口莫辩,脸上堆着苦笑。其实这不能怪他,只能说他长在城里,走的巷道太少。我们就不同了,哪条巷道我们不熟悉?纵横交错的巷道给过我们欢乐,见证我们成长,陪伴我们度过难忘的孩提时光。 乡村最宜月夜,月夜最宜在巷道里捉迷藏。每到夏天,皓月初上,我们就集聚在巷口,商量起游戏的规则和场地的范围。游戏规则大同小异,有所变化的通常是对输者做何惩罚,是罚威猛好斗的沙芒鱼呢,还是罚叫声响亮的夏蝉。这一次有人提议干脆罚输者提供下次敲窑的食物,这建议大伙一致说好。至于场地范围的选择,的确颇费周折,范围太大,捉人的难度可想而知,也费劲,范围太小,容易被发现,没意思。最终还是“猴哥”有办法:上下在池塘和晒谷场之间,左右以竹竿巷和下巷为限。这范围不大不小,恰到好处。不等了,众人如鸟兽散开,留下剪刀石头布的败者。我事先已经发现一个极好的藏身之所,是两处房子之间的滴水巷,很窄,前面还有个猪舍护住,别人是难以找到的。我刚藏好身子,耳边就传来别人被捉住的声音,有人不时从眼前的巷道走过,我庆幸自己没被发现,要不我那几颗鸟蛋就真的完蛋了。蚊子耐不住了,开始对我下手,奇痒无比,猪舍里的猪儿想必也受到它的攻击,也开始发出浑浊的声响,要是有根手电筒,我会去找不远处唱得兴起的蟋蟀,说不定还是极品。我等了好久,捉人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可就是不在此地停下搜索。我想跑到别处,又怕那人猫在某个墙角,妥当地将我逮住,原来不被捉住的滋味也不好受。我只能再等,不对呀,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我钻了出来,斜对面的四妹刚好踏出门外,吓得一声尖叫。我跑得很快,一溜烟就到了巷口,可人呢?王嫂告诉我:“人早就走了,都烧成这个样子,还满巷子里跑。”是捉人的阿牛病了,被他母亲强送回家。 在另一处巷道口,我找到了其他的人,他们以为我也回家了。我责怪“猴哥”不够哥们,走也不通知我一声,“猴哥”忙赔不是,说他们正在密谋偷桃子的事。“是龙眼巷的那些桃子吗?”我迫不及待地问,他们连声说是。龙眼巷的桃子可诱人了,每天上学都得经过那里,早上经过时还多看了几眼,绿中透红,真惹人爱。 从这里到龙眼巷,是有一段距离,中间要穿过七弯八拐的巷道,这些坑坑洼洼崎岖不平的巷道,多是我们上学的必经之路。与龙眼巷平行的是一条不知名字的小巷,巷道不深,墙上的裂缝里长着一株多年的榕树,巷口有一口井,井水常年清澈,味道甘甜,有时放学口渴难忍,会在这里喝上一口,冰凉冰凉的,入口难忘。这小巷里出过几个大学生,巷里的人说是因为这里的井水好,我相信,喝过这口井水的我们几个人,后来也多是上了大学。在所有的巷道中,龙眼巷最为曲折,桃树就长在最后那处“Z”字的围墙内。桃子所处位置太高,而我们太矮,够不着,还好,附近有些灰角,趁没有人来往,我们快速地将其叠好,踮着脚尖摘下桃子。许是过于慌张,下来时竟把灰角弄崩,那不大不小的响声,恰好使隔壁的人探出头来,之后就是“有人偷桃”的喊声。我们逃得极快,到竹林地时,人手一个桃子,也顾不上洗得干不干净,片刻间就将桃子吃了,象是猪八戒吃人参果。第二天一早,我人还在床上,就听见“猴哥”母亲的声音,正跟我妈说我们昨夜偷桃的事情。母亲没有打骂我,只是把我教育了一顿。我也不知道是谁揭露了我们的行径,反正龙眼巷是不能再走了,需绕道才行,我怕遇到桃树的主人。值得庆幸的是,那一次偷人家东西,既是我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有一阵子,牛粪巷是我跑得最勤的地方,原因是当时大伙都在玩涂灶。所谓涂灶,就是用泥巴做成炉状,晒干后用干牛粪做燃料,就可以像模像样地学大人炒煮东西。牛粪巷两旁的墙上经常掼满牛粪,墙上成块的牛粪我是不敢拿,只能拾取地上零碎的那些。回来后,大伙凑在闸门巷里,在铁片上放上麦粒,火一烤,“啪”的一声麦粒就爆开了,不知飞到哪里,场面很是壮观。乡里老叔对着满巷子里的烟尘,摇头晃耳,点了一根香烟,扛着锄头出门去了。与闸门巷垂直的那条巷道,叫石仔巷,其地势较低,容易积水,特别是一场豪雨过后,附近的池塘水满则溢,石仔巷成了“小溪”。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就会冲出家门,戏水去了。一群孩子,在巷道里打起水战。激战才刚开始,有人感觉脚底下有异常,手一摸,竟抓起一条鲤鱼,见到池塘里的鱼也来了,我们立刻停止水战,赶快找来鱼网,想来个一网打尽。阿牛更是夸张得可爱,干脆搬来我们学游泳用的汽车内胎,草草地铺上几片木板,做成“小舟”,看来是动了真格。遗憾的是鱼还没抓到,阿牛人已掉进水里。邻居三妹最是有趣,“扑通”一声跌落水中,勉强站起身子,眼泪就“哗啦哗啦”地流了出来,大概是看到气势汹汹的王嫂拿着竹棒来了。王嫂连牵带拉,将三妹带出水巷,“姿娘仔人(小女孩),凑什么热闹。”王嫂说着就给三妹的屁股一个响掌,三妹哭得更凶。水退了,望着一巷子的脏泥,我们真想再下一场大雨。 童年的光阴早已远逝,可每次想起那些稔熟的乡村巷道,我仿佛还能听到一片无邪的笑声,从乡村巷道的深处,款款而来。 (作者:王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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