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无聊的暑假中午,打着赤膊趴在窗户边的书桌上汗如雨下,昏昏欲睡地看着窗外那条林荫道上的落叶。 忽然间,一条白色的长裙在拐弯处出现,不知道是风吹动了白裙还是白裙的摆动带来了风,白裙如微风中的荷叶般摇曳生姿,我把眼睛抬了抬,白裙的主人有一头披肩黑发,清爽光洁的脸上带着好奇的神情。看到那张脸,我仿佛被浇了一桶冰凉的清水,立刻亲醒,像弹簧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 是她,居然是她! 有一种女孩,非常好看,十分可爱,经常跟男孩子们在一起玩,有很多玩得好的男性朋友,她在他们面前总保有一种很自然的亲昵,她觉得这是纯洁的男女友谊。那些男孩中好些都为她的微笑和一两个动作心动、痴迷,她对这些却似乎视若无睹或毫无感觉,她只是始终那样恬恬地静静地和你交往,偶尔也会来点小调皮,像只单纯的小鹿。她不对你的心仪、痴情和忧郁负责,因为她确实那么无辜,从骨子里都是纯纯地令人怜爱的无辜。那天出现的正是这样的一个女孩,我的一个同班同学。 在此之前,我与她并无单独接触和相处的机会,对她并无特别的感觉,说实话在此之前我对任何女性都没有特别感觉。经过这么多 年,我忘记了当时她是怎么解释突然出现在我所住的大院里,认为她是对我有兴趣因此找上门来的一厢情愿已经变成牢固的记忆,总之经过一个下午的谈笑风生、听歌、吉他弹唱后,我心惊肉跳地——那是一种既怕被人遇见,又很想被人看到的感觉——送她到大院门口,回到房间里,一会微笑一会皱眉头地发愣了半天,我重重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哦,女孩子…… 爱慕之心如同吉他的弦,生平第一次被拨动,弹出一声涩涩的轻声。 原本平静如湖面的心,由此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泛起圈圈涟漪,扩散,再扩散。自那一天起,无论是在路上遇见,还是在教室她偶然地一回眸,总感觉她的脉脉烟波是朝我而射,微笑是对我而发,她的眼神中蕴含深意,于是便努力以热烈的眼光和灿烂的笑容回应她。如今想起自然明白,当时却因此而心潮澎湃,情绪大起大落。 失落之时便观察她与其他男同学的交往。把作业本借给甲男抄——他是为了这个才故意不做作业的吧?向乙男借某一本浪漫的小说——我敢打赌一放学他就冲进最近的租书店;与丙男约定放学后打羽毛球——为此他每天背着两个羽毛球拍来上学。 我心中像燃着一团火,怎么也熄灭不了,我愤愤地想:怎么能够这样,我对你如此专心专意,你却这样脚踩多只船,当然这也不能全赖你,毕竟我还没有当面亲口对你表白过什么,但从你对我的眼神、笑容、行为来看,明明地,你是懂我的心的,而且,你也和我是同样的心的呀……正胡思乱想着,一只白而纤细的手伸到我的面前唤醒了我:“这盒CD真棒,你听听他们的主唱,听听他们的贝斯手,借你听三天。” “是吗?原来你最近喜欢这个类型的乐队,我有盘更好的,明天带给你。”我接过CD,喜笑颜开地与她聊起来。此时我承受着不少并不友好的眼光扫射。 这种严格来说算不上初恋的单相思,更需要找人倾诉心中漫漫溢溢的幸福与苦恼,于是类似故事总是热热闹闹地在同学间带着几分神秘却又欲盖弥彰地传播开来,这让我明白自己还算不上苦命之人。 甲男某日在从她那借来的作业本中,发现几则少女忧伤的日记,日记中她为一个神秘的他而心潮起伏,抑制着要晕厥的感觉看了几遍,对照着仿佛日记里提到的就是甲男本人,随着几十遍地看那几百个字直到倒背如流,他更为确定,于是一头栽进去直到上大学后才移情。甲男的糗事是老在自己的作业本里写日记,然后拿给她“检查作业”,但她从无反应。 乙男文学细胞浓厚,爱看书爱写诗,并以自己写的诗抄工整做书签,不想有一日她在他的书签上回应了一首四行诗,文人气质是最容易着魔的,从此世上多了一个写忧伤情诗的少年而少了一个眉飞色舞说书的男孩。 多年后,同学在酒吧聚会,丙男已经能够毫无羞涩地说起当年的苦:“打羽毛球没什么,可羽毛球消耗多大?都得我省下早餐钱买呀。”哄笑中大家聊起这些年她的感情也并不顺,似乎刚跟男朋友吹了,有人就起幸灾乐祸之心说活该呀,以前让我们吃了多少苦头,恶人自有恶人磨。 而我就是因为她,才开始渐渐懂得欣赏女性之美;因为她,才慢慢理解男女之间的复杂微妙的情感;也是因为她,第一次体会到那样的忧郁和甜蜜。而这些,都能让我一点点成熟起来,由懵懂少年长成沉稳男子。 于是我举起酒吧一饮而尽,把杯子重重顿到桌面大声说道:“你们,过分了哦!对让我们平生第一次心生爱慕、体会牵挂、感知甜密的女生,难道不应该心存感激吗?” (作者:喻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