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来到湖南参加国防三线建设，至今已经有40年。终至退休，有了时间，回到故地看看的想法渐渐涌起。于是我邀约战友，计划行程，准备行囊，烈日下驱车驶往千里之外。目的地愈来愈近，我却忐忑起来。

回想起记忆中曾经生活过数年的连队营地，那是几排土坯平房，房前有一个简陋的篮球场，一条沙土路延伸向营房前方，汽车经过，扬起漫天沙尘。营房周围几里内都是荒芜的沙地，不宜农耕，几无民居，少有行人。数里外是一个仅有几十间平房的小镇，也是人民公社所在地。向南望去，地平线上可见一线淡淡的阴影，那是库布其沙漠的边缘。这个地方，曾经承载着我们青春的梦想，几十年过去，它还是原来的模样么？可还有战友依旧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边行边问，年轻人茫然不知，只有老人们对兵团旧事略有印象。经过指引，我们终于来到连队营地旧址，可是目中所见与记忆大相径庭：营房已不见踪影，荒芜沙地也无迹可寻，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街道，连接起原来的公社小镇。街道两旁是高低错落的民居，其时正是瓜熟季节，街边瓜摊摆满了清香的瓜果，孩子们在街上嬉戏，老人们在路边歇息，偶尔有汽车驶过，却再也不见沙尘扬起。

我心中一阵失落，千里而来，却寻不见过去的景物，所来何为？心有不甘之余，我们依旧寻寻觅觅，忽见街边院内一幢房屋依稀相识，仔细打量，果然是团部旧房，有“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某某团服务社旧址”字样的铭牌为证。我们心中一喜，于是拍照留念，探访新主人，星空下把酒闲话陈年旧事，兴奋溢于言表。

次日清晨，我们驱车离开小镇，沿着宽阔平坦的省级公路，路边是大片大片即将收获的玉米地和向日葵地，玉米吐蕊，葵花金黄，间或可见块块瓜地，成熟的瓜果沐浴着初升的阳光，等待着人们采摘。农田间挺立着一排排笔直的白杨树，用它们高大的身躯，保护着庄稼不受风沙的侵袭。此种景象，与数十年前黄沙遍地、风沙肆虐的情景绝然不同。

车行十多公里，一望无际的库布其大沙漠呈现在眼前，我们赤足爬上数十米高的沙山顶部，只见月牙形的沙丘似大海中的波浪层层叠叠扑岸而来，虽无涛声，却有动感。清晨阳光斜照，沙丘明暗相间，细细的沙粒在微风下悄悄流淌，沙海中可见几丛红柳点缀，沙面上偶现数行爬虫足迹。面对着沙漠的蛮荒严酷和宏大壮美，我想，不同的人或是人在不同的境遇下，一定会有不同的感觉吧。作为曾经的农人和现今的旅人的我，心境可能一样么？

往事已经成烟，旅程仍在继续，看着车窗外的景物飞快消逝在身后，我不禁想起一位回城后事业有成的兵团战士的话：“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是我国在特殊时期承担特殊使命的特殊产物，兵团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但兵团人还在，兵团时期体现的特殊精神至今仍有现实意义。”想到这里，我释怀了，虽是旧景难识、故人难寻，但心愿已了，再无遗憾。

（作者：罗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