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1月,我从沈阳军工厂到四川达县支援三线建设,所属单位是304工程筹建处,处在一个名叫“盘石”的深山沟里。我到那儿之后接到的首个任务是征购土地,首先征购的是从我们居住的山沟到达县修路所要占用的15公里土地。这条路要穿过波浪翻滚的明月江,所以要建一座“明月江大桥”。 1970年5月29日,已经下了一夜的瓢泼大雨,到天亮还在滴滴答答地下。我赶到大桥工地时,展现在眼前的是大家紧张繁忙的战斗场面。高大的施工脚手架,已经显露出大桥的雄伟轮廓,“建好大桥,向党的生日献礼!”的大红标语,高挂在脚手架上,迎风招展。 负责建桥的是某部队指战员和民兵团战士。他们扛木料、抬钢筋、浇灌水泥,一个个浑身上下泥水、汗水交加。我和当地的生产队长,在桥头丈量建桥施工占用的农民土地,以作为赔偿的依据。繁忙的工地上,谁也没有注意到江水在上涨,激流在加速。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大桥施工脚手架全部倒塌在江里,正在上面施工的51名解放军官兵和民兵,全部被奔腾咆哮的洪水卷走了,雄伟的大桥只剩下光秃秃的桥墩。 狂风暴雨笼罩了沿江两岸,仅10分钟,洪水就猛涨4米高,它像发了疯的野兽,掀起层层恶浪,扑向落水的人群。木料、排架在翻滚的洪水中助纣为虐,对落水人的生命构成了严重威胁。 岸上的人立即组织抢险,沿江两岸的群众急速赶来,竹竿、小船、绳子等,能用上的东西全都用上。一场生与死的博斗,一场气壮山河的战斗展开了。 一艘小船迅速划来,是海军军官朱惠光在运送抢救上来的落水战士。我忘记了自己不会游泳,冲他高喊“朱军官,我也去”,便急速跳上了小船。小船驶向江心,就像一片树叶在浪尖上颠簸。 几个落水战士被排架压在洪水中,他们几次欲“冒”出来,却又被排架压了回去。排架在洪水的旋涡中打转,随时都可能吞没生命。我们用小船试着拉了几次,都拉不动。这时,几个民兵艰难地划着小船冲上来,几次被漩涡挡回,他们都不放弃。终于两个小船联合作战,拉住了排架,救回了落水战士。 在奔腾的洪水中,一名解放军战士,紧紧抱着一块木料,奋力向岸边游动。但当他看到一个落水民兵在洪水中挣扎、生命危急时,他又毫不犹豫地将木料给了民兵。 还有几个战士本来可以顺利游上岸,但为了国家财产少受损失,他们跳上排架向岸边划。哪知一个浪头打来,排架像脱缰的野马,疯狂向前冲去。他们紧紧抓住排架,努力操纵着方向。当时如果一旦撞上石头,或撞上桥墩,后果将不堪设想。但是战士们毫不畏惧,“驾驶”着排架冲出了明月江,冲进了洲河,又穿过两座大桥,足足冲出16华里,才缓流下来,被当地居民救上岸。 从明月江大桥到洲河两岸,参加抢救的人员不计其数,上至60多岁的老人,下至10来岁的学生,农民、工人、职工、干部、家属、医生、护士等均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抢救的队伍。 战斗持续到深夜。经各方奋力拼搏,45名落水人员脱险,80%的财产得到了回收,但仍有6名参与三线建设的战友壮烈牺牲了。他们是:连队指导员薛永发,大学毕业到连队当兵的学员李永年,战士马怀钦、古作杨,部队里的职工顾新芝,民兵团战士伍正璋。 伍正璋落水后,一名解放军战士立即递给他一根楠竹,可他却递给了另一个落水的同志,一个浪头打来,他被卷进激流,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和我一起划船救人的海军军官朱惠光,在大桥建好后不久,也因公牺牲在了大桥之下,为三线建设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烈士的鲜血没有白流,三线工厂在山沟里建起来了,航天产品从山沟里运出来了。胜利的时刻大家没有忘记,那些为三线建设牺牲的英烈。他们的墓碑就立在明月江大桥的桥头山坡上。304工程就是工程兵部队、民兵团战士、筹建人员在海军的领导下,用汗水、心血、甚至生命铸就出来的。英烈们用鲜血浇灌的三线建设之花,将永远盛开在人民的心中。(赵德贵) |